不管坚持多久，我都要把女儿唤醒

苏文图和志愿者看望王菲。王志摄

　　苏文图坚信，女儿会醒过来。他的坚持曾感动了整个成都。王志摄

　　讲述人 ：苏文图

　　性别：男

　　年龄：27岁

　　身份：绵竹市个体从业者（福建安溪人）

　　采访地点：四川省成都市

　　核心提示

　　在那场可怕的灾难中，在绵竹市开五金店的苏文图一下子掉入了深渊：妻子和大女儿先后离他而去，一岁多的小女儿也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。苏文图太需要一个亲人了，可守护了43天之后，小女儿依旧没有多少意识。但是，作为父亲，苏文图依旧在坚持，他觉得女儿总会苏醒过来。他的坚持，曾经感动了整个成都。

　　■苏文图口述史|汶川县映秀镇

　　妻子和两个女儿都躺在路边

　　2008年5月12日下午2点，我出去给客户送货，老婆和两个女儿则留在绵竹市大南街的五金店里照顾生意。

　　送完货，我骑着摩托车往家走。2点20多，在离家还有1公里的时候，地震开始了。十几秒钟后，大地刚一平静，我急忙往家赶。

　　我前面一个人说，你再等会儿吧，还有余震呢，路上出事了怎么办？我说，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呢，我要赶快回去看一看。

　　快到店里的时候，邻居跟我说，你老婆和两个小孩出事了。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。

　　路对面的一堵5米多高的围墙倒了，碎裂的砖墙盖住了两车道的整条马路，把我家店铺门脸上的玻璃砸烂了。

　　我老婆和两个女儿都躺在路边，邻居们在那里守着她们。

　　我把摩托车停在路边，车钥匙也没拔，呼喊着她们的名字冲了过去。

　　老婆的头被砸伤了，右腿膝盖以下被砸断，骨头裸露在外面。4岁的大女儿身上没流血，估计内脏受伤了。1岁8个月大的小女儿菲菲左脚砸烂了，全身是血。

　　一家三口，半个小时前还是好好的，现在变成了这样。我的心一阵阵地揪起，眼里的火想把那堵墙烧掉。那墙是从二楼顶上砌起来的，本来就是违章建筑。

　　老婆和大女儿离我而去

　　路上一辆车也没有，邻居们抬着我老婆和大女儿，我抱着小女儿菲菲，往500米外的绵竹市人民医院跑。

　　医院里挤满了被砸伤的人，到处有人在哭、在喊。医生和护士们在我们身边穿来穿去，却没人顾得上我们。

　　我把老婆和女儿放在医院的院子里，抓住医生的胳膊不放手，哀求他们先救救我的老婆和女儿。

　　医生看了看，跟我说，你老婆和小女儿有可能保不住，大女儿还有希望。

　　“一定不会死的，能救一定要救啊。”我全身都在发抖。

　　医生让我们把菲菲放在救护车上输液，我老婆和大女儿就躺在地上输液。

　　一位邻居告诉我，地震的时候，我的两个女儿都在马路边上玩，我老婆从店里冲出来抱住菲菲，大女儿就跟着她跑。可对面的墙倒了下来，把她们都砸住了。我老婆被砸的一瞬间，把菲菲紧紧地护在了身下。邻居们赶紧冲上去，搬开压在她们身上的墙砖，抬她们出来。

　　邻居们都要回去照顾自己的家人，说完就走了。没有支架，我就一手拿一个输液瓶，站着给老婆和大女儿输液。我一直在喊她们的名字，叫她们要坚强，不要离开我。

　　菲菲的左脚只是用纱布简单地包了包，扎得不紧，没多久，白纱布就变红了。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，一滴一滴地往下掉。

　　3点左右，我找来了一根输液的软管，捆住菲菲的小腿，不让她的血再往外流。

　　3点多一点的时候，老婆离我而去了。快走的时候，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但还没说出来，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
　　6点多，大女儿也离开了我。她的手臂上起了个大包，液体没有输进去。大女儿身上没一点外伤，大家本来以为她不会死的，但她还是紧随着妈妈走了。

　　一定要保住小女儿的命

　　只有小女儿菲菲还活着，菲菲不能再离开我了。

　　我爬起来去看菲菲。她的头破了一个大口子，人是昏迷的，却一直在哭。菲菲要用力抓住我的食指，才能安静下来。只要我的手一放开，她就开始哭。

　　我只能紧紧地抓着菲菲的手，可老婆和大女儿的尸体就在旁边，那种绝望、无助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。

　　当时医院里很乱，我怕别人踩着我老婆和大女儿，就把她们抱到了救护车下面。三个亲人，两个死了，剩下的一个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。那时，我麻木了，头很晕，感觉快站不住了。

　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，父亲找到了我们。老人泪流满面，摇着头呜呜地哭。

　　绵竹医院里的伤员太多，医生忙不过来。可菲菲要是不快点做手术，可能也会死。我和父亲商量了一下，一定要拼一拼，送菲菲到成都治疗，一定要保住菲菲的命。

　　我到处求人借车，但因为加油站紧急管制，车子加不了油，跑不到成都。我妹妹也在帮忙找车。当天晚上12点多，一个朋友找到一辆从成都过来的出租车，司机同意拉我们去成都。

　　车要发动的时候，过来了一个男的，求司机带上另一位伤员。能救一个是一个，我们说，上来吧。我妹妹下了车，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头部受伤的男孩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。

　　13日凌晨3点，出租车赶到了成都市儿童医院。路上，由于车顶的高度不够，菲菲的液体输不进去，我将瓶子举出车窗才能输。

　　孩子，求求你别再离开爸爸。

　　菲菲一直深度昏迷

　　手术前，医院让我签协议，我看都没看就签了，不能再耽误一点时间了。

　　医生说：“这个娃娃窒息性休克，左脚严重压伤，希望不大。”

　　菲菲的小脸蛋灰中带紫，呼吸极不规则，全身多处骨折，还不住地抽搐。

　　我哭着对医生说，我老婆和大女儿都死了，我真的不能让这个孩子再离我而去了。

　　13日下午3点多，菲菲被送进急诊科做脚部截肢手术。7点多出来，又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。

　　菲菲在重症监护室里治疗，一直戴着呼吸面罩。医院派了护士，24小时轮流照顾她。因为脑水肿，菲菲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，没有苏醒过来。为了唤醒菲菲，护士们每天都陪她说话，对菲菲说：“你最乖了，你是最坚强的孩子，阿姨最喜欢你。”但是菲菲没有一点反应。

　　我跟医生说，菲菲天天跟着妈妈，我家里人都说闽南话，她可能听不懂成都话。让我试试跟她说话，看能不能叫醒她。

　　医院破例让我每天进ICU病房探望几个小时。我每天都用家乡话不停地鼓励她，“菲菲，不怕了，爸爸在这里。”“菲菲，你要乖，要早点醒过来。”

　　菲菲仍然昏迷，双手作投降状，放松不下来。

　　妈妈的声音唤醒了菲菲

　　菲菲进入ICU第15天的时候，我突然想起来，手机里还录了我老婆的声音。能不能用她妈妈的声音唤醒她？我偷偷地打开手机录音，放在菲菲的枕头下面。

　　那是一段8分钟的视频录像，我2008年3月27日拍的。那个时候，老婆刚给菲菲喂完牛奶，并对她说：“乖乖，妈妈拿纸给你擦鼻涕。”看到我在录像，调皮的菲菲把擦了鼻涕的纸扔到了我脸上。老婆还用闽南语教菲菲数数：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”

　　放着放着，菲菲开始哭了，流出了眼泪。以前那么多天，菲菲也哭，但从来没流过眼泪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菲菲好像有了一点点意识，眼球能微微地动一点，眼皮一个小时能眨两三次。

　　进入ICU第18天的时候，菲菲能喝牛奶了。

　　后来，菲菲哭的时候，我让她听《自由飞翔》，她也会慢慢地安静下来。《自由飞翔》是菲菲最喜欢的歌，今年春节回来后，一放这首歌，菲菲就会手舞足蹈，高兴得不得了。

　　那段视频放得多了，菲菲有时候哭，有时候不哭。医生说，她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。现在不能再放那段录音了，怕她情绪不好。菲菲还好像知道一点什么似的，现在不能听到“妈妈”两个字，一提她就会哭。

　　不管多久我都会守望着她

　　到7月15日，菲菲已经整整昏迷了43天，大脑出现了萎缩。从7月14日开始，医生就尝试着进行了高压氧治疗，让菲菲的脑细胞增加的快些。这种方法治疗有一定的风险，过量吸氧会导致瘫痪。但我还是同意了这个治疗方案，反正不治也是瘫痪，没治好也是瘫痪，一定要拼一下。

　　这两天菲菲好像能意识到点什么了。眼睛左右都能转，好像能感觉到我了，还能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指。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？医生说可能需要半年，也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。

　　菲菲从最初的一动不动，到现在手能使些劲，眼睛能转动，已经有了很大进步。

　　不管过多久，我都会守望着她，等着她醒来。我想，她的妈妈和姐姐，也会在天堂里等着她醒来。

　　一个父亲的守望

　　“菲菲加油，希望你快快好起来。”这是“六一”儿童节时，张惠妹握着她的手哭着说过的话。翁虹、张靓颖等很多阿姨也哭着对她说过。但她仍旧在沉睡着，即使是睁着眼，好像也不愿多看这个世界一眼。

　　菲菲入睡时，她的父亲苏文图总是深情地注视着女儿，那种深情，让人心碎。

　　“在你的心上，自由地飞翔，灿烂的星光，永恒地徜徉，一路的方向，照耀我心上……”加油，孩子。你的爸爸和许许多多关心你的人，都在等着你醒来，相信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，自由地飞翔。

• >> 更多关于“不管坚持多久” 信息...
• >> 更多关于“我都要把女儿唤醒” 信息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