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杯脸上贴个120 大做“回家生意”

    一辆私家车金杯，玩起了“画皮”，摇身变成了一辆“120救护车”。这辆车里，担架床、氧气瓶、呼吸器等医疗救护设备一应俱全，并称可根据病人需要，派医护人员出诊。

 比起这辆高调改装成“救护车”的金杯，长期盘踞在华西医院附近的“地下救护车车队”则更隐蔽，更低调，“业务卡片”也更不轻易示人。

 “黑救护”背后，究竟有着怎样的利益链条？“黑救护”如何能在市场中立足？连日来，成都商报记者展开了一系列调查……

 A

 装神弄鬼的金杯车

 为什么救护车还要发名片?

 8月20日晚上8时许，一辆空救护车停在了华西医院急诊科门前。救护车上，写着“益康微创医院”几个字，侧门贴着红十字标志。引擎盖上，是“120急救”字样。

 车里，中央空调，担架、呼吸设备、急救包……一应俱全。衣帽钩上，还挂着一件白大褂和护士服。

 开车男子跳下车。但他并不急着转运病人，而是跑到病房里向病人家属散发“名片”。名片上“专业救护车，负责接送，服务到家”等内容，引起了华西医院保安张勇（化名）的注意。

 “正规的120救护车，怎么会发名片呢？”张勇急忙拨打了110。玉林派出所警察迅速赶来，发现这辆车牌号为川AV120K 的金杯车，根本没有警用器材使用证，也没有其他相关资质证书。该男子和救护车被一起带往了玉林派出所。随后，派出所将该车移交到了交警一分局。

 收费，2元钱一公里？

 8月23日，星期一。该男子来到交警一分局接受处理。男子名叫葛亮（化名），今年28岁。根据车牌登记信息，这辆川AV120K金杯车并没有登记特殊用途。“川AV120K，你对自己的违法行为是否清楚？”交警问。葛坐在椅子上，跷着二郎腿：“我们送了个病人去华西（医院），保安就把我们挡到了。” “车主葛艳（化名）和你什么关系？”交警又问。答：“一个姓，就是认得到。我帮她开车。”最后，交警对其共处罚金1200元，没收报警器，责令将喷涂标志整改。

 在交警一分局停车场，成都商报记者和葛亮有了一番交谈。

 “你们的救护车开了好久了？”

 “我们是正规医院的，还没来得及办手续。”他指了指车身，“益康微创医院的”。在记者的追问下，他又补充道：“这是个私人医院，就在十陵那边。”不过，当被问起具体位置时，他却始终不肯透露。

 “你们的车怎么收费？”“2块钱1公里。”“是不是所有病人都接送？”“只送我们医院的病人。”“那天是怎么回事？”（指在华西医院被警方带走的事）“我们去接病人回我们医院，被保安挡了。”“为什么保安要挡你？”他没有正面回答，开始东拉西扯：“现在做什么都要关系嘛……大医院挂号好难嘛，保安要收钱……”

 “我们这个医院，根本不存在”

 8月25日中午，成都商报记者在省人民医院拨通了葛亮的电话，称自己是一名危重病人的家属，现在病人情况危急，需要转院，“你是不是可以接病人”？葛亮在电话里答道：“可以去，我们是正规医院的救护车，成都益康微创医院的。”“去温江啊，最低500。”“要医生和护士？我们医院可以出，再加200。”

 20分钟后，葛亮出现在省医院。对于出现在面前的记者，葛亮有些意外。在医院旁的职工停车场，那辆川AV120K停在树下，车顶上的警报器已被拆除，但车身上又重新贴上了“120急救”等字样。车内，各种设施完整，里面有一男一女穿着便装。

 “你们医院到底在哪里？ ”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下，葛亮最终道出了实情：“这个医院根本不存在……这辆车是才买的新车，我也才跑。其他的根本就不知道了。”

 B

 盘踞医院的黑救护车

 “8月20日，川AV120K在华西医院发名片，不仅引起了医院保安的怀疑，也引起了另一群人的注意。”知情人士透露。而这里所谓的“另一群人”，就是长期盘踞在华西医院附近的“地下救护车车队”。

 比起那辆高调改装成“救护车”的川AV120K，这些“地下救护车”更隐蔽，小卡片一般不轻易示人。“他们通常在急诊科门口等生意，有统一的调度。他们通常漫天要价，做一笔是一笔。”“真正的老板很少露面，里面的关系很复杂。”

 回新津最少700

 讨价还价少来

 提起“地下救护车”，市民黄伟（化名）印象深刻。

 今年5月，黄伟的妻子因为脑瘤在华西医院住院。妻子弥留之际，为了达成妻子“要走（去世）也要在家里”的愿望，黄伟经护工介绍，在急诊科门口找到了一辆金杯车。“我们回新津，他们要800，我说太贵了，他们说最少700，随便我，还说人要是死在医院就运不出去了。”

 “很多陪护，都是他们的业务员。”知情人士透露，对“地下救护车”来说，这种由护工或熟人介绍来的生意更为稳妥。“介绍业务都是要提成的，具体好多我不清楚”。急诊科和重症监护室的病人他们最喜欢，几乎不和家属讨价还价，“因为人一死，就走不了了，他们就抓住病人家属的这个心理。”

 病人要出意外

 就是有医生护士也没用

 知情人士透露，盘踞在华西医院附近的黑救护车分为两类，一类是长安等小型六座面包车改装的，里面设施简陋，多数只是把后排座位卸掉，放张简易担架。另一类档次较高，一般是金杯车型，车内多配有担架、简易呼吸器和氧气瓶。成都商报记者根据知情人士提供的小卡片，佯称家里有病人，联系上了一名姓谢的师傅。听说是危重病人需要转运，接听电话的谢师傅表现得很热情。

 “车上有急救设备没有？病人随时有意外，还戴着呼吸机。”记者问。

 “氧气瓶、呼吸机，我们车上啥子都有。”

 “没有医生护士，万一在路上出意外怎么办？”

 “一般师傅都懂得起。病人要出意外，就是有医生护士也没用。如果你要医生护士，那我们给你们找，一共800。”

 “去温江要800？太贵了！”

 “400块的车费，400块的设备。少不下来的。”

 听说是“熟人”介绍的生意，谢师傅很爽快地答应带成都商报记者去看车。走进急诊科旁的地下室，在负一楼停着7、8辆车，每一辆都贴了深色的膜。此行除了谢师傅外，还有两名男子跟随。

 其中一名男子打开一辆川A42A03金杯车的车门。车内的部分座位被拆除，一眼望去，一张救护推车很显眼，推车上的覆盖布上还有一些不明斑点。拿出一个一次性垫布，男子说:“我们到时候给你们换新的。”随后，另一名男子打开后备厢，露出一个隐蔽在座位后的氧气瓶，他打开阀门，说：“你看，还是满的！”“其他设备，我们都可以租！”“都是从医院里租出来的，放心啦。”

 人在路上死了

 就给师傅包个红包

 随后，谢师傅等人又将成都商报记者带到另一辆商务车前。打开车门，车内的座椅齐全。男子开始演示：“把商务车的座椅放平，然后把担架放在座椅上就可以了！”

 “如果病人在路上过世，怎么办？能送回家不？”记者问。“肯定要送噻，不可能把人丢下不管啊！”“上楼梯能帮忙吗？”“可以。”对方又补充道，“开车的，都有个忌讳。如果人死了，就给师傅包个红包。”“一般都是一个人120元啊这些，两个人就是240。这个说不定，看家属个人。”

“有人在车上死亡没有？”“这种情况还是不少。”“那你们的车消毒不？”“肯定要消毒啊！用的东西都是一次性的，我们还用紫外线消毒。”

一番讨价还价后，谢师傅说去温江的最低价是700元。“你有我电话，如果要车就直接打给我，我们24小时服务的。最好是通过护工什么的，我们还要分钱给他们。”随后，对方又说：“医院里头所有的名片都是我们一起的，有点像一个团队的意思。我们少不下来，别人也少不了多少。”

 ★追问

 为何选择黑救护车？

 快！随叫随到！

 “黑救护车”之所以存在，是因为捕捉到了一个长期存在却又不易发现的商机：对于一些重症患者的家属而言，让危重病人回家，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。有的，是因为无钱治疗；有的，是因为固守“落叶归根”的传统观念。

 华西医院的NICU（神经重症监护室）门口，王华意（化名）已经守了一个月。7月24日，他的爱人张慧突发脑溢血，导致消化道大出血，住进了重症监护室。30天里，他见证了无数个找黑救护车的家属。“因为人死之后，就不能出医院了。很多家属为了让病人落叶归根，争分夺秒地把病人运回家。地下救护车一个电话就能随叫随到，很多人就是图个方便。”王华意说。

 听闻王华意的家属要转院，也有人给他推荐过黑救护车。“那个护工说去温江要500，我们觉得太贵了。”

 华西医院一位从事急救工作的医生称，黑救护车基本无法对病人进行必要的救治，只有120急救车，在硬件和软件上才有保证，车内有监护仪、呼吸机、除颤器、心电图机、吸痰器、急救箱等设备，医生、护士也是专业人员，遇险时可以当场施救。

 考虑再三，王华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妻子的安全，联系上了一辆正规救护车，结果从成都到温江只用了200块钱不到。

 ★提醒

 也有用于转院的正规救护车

 成都市120急救中心工作人员介绍，救护车分为两种，一种是医院的救护车，一种是120救护车。医院救护车基本上不参与院前急救，主要用于病患转院、开展医疗会诊等用途；而120救护车为院前紧急救护车。

 华西医院相关负责人表示，该院目前有约20台救护车，除了急救任务，都在为病人服务。“我们收费合理，不会漫天要价。患者上车前，会签订合同。”

 一个野陪护的“名片夹”

 王大姐在华西医院做野陪护多年，听说成都商报记者要帮重病患者找车，她便热心地前来“面谈”。

 打开随身携带的“名片夹”，翻过“短租房”，拿开“代人挂号”和“24小时陪护”，几张“接送病人”的卡片终于出现。 “这个师傅还可以，姓贺，好多年了。”“要不就选王师傅的越野车？”

 “病人现在很危险，车上有护士医生没得？”记者问。“这个就没有了。但他们车上氧气啊、呼吸球啊，啥子都有。”“万一我们自己不会用，怎么办？”“咋个可能不会用嘛，照顾病人那么久肯定会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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